Sunday, April 10, 2011

隕落:霸者的末路


北國以色列的滅亡,對南國猶大算是前車之鑑。當時猶大王希西家(Hezekiah)聽從先知以賽亞的忠告,不去國際政治上攪渾水,不隨便籠絡亞述其他附庸國,該繳的歲貢照交不誤。他們目睹撒瑪利亞的慘狀,雖然心有戚戚,也只能自求多福,畢竟這已是意料中的事。

國王和先知雖明白這一點,但並不是猶大國每個人都這麼想;有些人甚至膚淺地認為撒瑪利亞的淪亡,純粹是宗教上的墮落,只要耶路撒冷為神大發熱心,這種弱肉強食的事就絕不會臨到自己國家。希西家本人優柔寡斷,自然會採取中立,對內對外都不得罪人,既然保守派想要發起宗教復興,他當然也順水推舟,甚至把猶太教中類似偶像崇拜的習俗都一一廢除。以賽亞本人對復興運動倒不很苟同,在以賽亞書一開始,就對這些狂熱分子當頭棒喝:形式上的諸多牛羊獻祭,遠不如對自己身邊的人多幾分關懷。(順便一提,以賽亞書的詩詞寫得文縐縐,但是它對傳統觀念的革新,卻有如宗教上的分水嶺。到21世紀的今天,猶太人和天主教徒還是認為得救在於傳統儀式,基督教則認為得救在於相信,只有以賽亞和當時一些先知認為得救在於行公義施憐憫。這和中國墨家倡導的‘兼愛’、或是耶穌的‘愛人如己’一樣,都殊途同歸地教人不能只為自己想,也藉著提倡道德,讓社會國家真正茁壯。其他思想譬如儒家的‘不欲勿施’、漢摩拉比法典的‘以眼還眼’、佛教的‘勿殺生’、古希臘七賢的‘不惡待鄰舍’,畢竟比較獨善其身,也是社會上一般人做得到的程度;至於哪一邊近乎真理,我不予置評。)

問題不在宗教復興,而是在狂熱背後隱藏的自負。人好像在向神說:“你看,我們現在每年五次重大獻祭,每月初一十五禁食懺悔,我們這樣虔誠,你總不會不顧念我們吧?”

世間萬事,有時的確會‘心誠則靈’,但是許多人討價還價的交易態度,和誠實兩字倒是扯不上關係。猶大在宗教上大發熱心之後,也對亞述的威脅開始否定。舉棋不定的希西家聽信了保守派,停止向亞述繳保護費,然後似乎是要暖身運動一下,猶大攻擊了西邊靠地中海的非利士人。這其實只算偷襲,雖然連續進攻到非利士的首都加薩,卻不代表猶大的軍事力量夠輕重。不過短暫的勝利還是足以提升人民的自信。希西家一邊開始養兵待戰,一邊又聯絡鄰近大國埃及和亞蘭,等於是北中南三路同時起義。

以賽亞建議不被採用,眼見國王一錯再錯,還是忍不住出聲警告,千萬不要和埃及聯手,甚至亞蘭、摩押、以東、腓尼基等地也會面臨重大毀滅,和他們合作只會後患無窮。仔細看當代亞述地圖,猶大雖然稱臣,畢竟擁有自主權,尚可偏安一隅;其他附近各國早已名存實亡,由亞述指派省長管理;要起義,非得向政府上層動刀不可。可是亞述人又不是白痴,他們一樣會設置情報網,一樣可以監視各省的風吹草動,鉅細靡遺;表面上毫無動靜,其實早已暗中增兵。也因此,北中南三地剛要發難,亞述立刻先聲奪人,掃蕩北方亞蘭和南方埃及的叛黨,然後大軍從容不迫地進攻耶路撒冷。猶大和他人攜手合作,兩個盟友竟然什麼忙也沒幫,最後還要自己硬著頭皮承受亞述的憤怒。

時值公元前701年,距離撒瑪利亞的毀滅不過二十年,歷史的教訓仍再次被淡忘。當代亞述王西拿基立(Sennacherib)進攻猶大,擄掠了四十多城,踐踏良田無數,希西家後悔不聽諫言,因此把國中所有金銀都盡數理賠(甚至皇宮樑柱和聖殿門上的金箔都被刮下來做贖金。)亞述並沒有因為希西家花錢消災而退兵,既然這些猶太人吃硬不吃軟,他豈能不痛懲一番,讓巴勒斯坦不敢再隨便動亂?轉眼亞述大軍抵達耶路撒冷城門前,西拿基立還故意叫人用希伯來話挑釁:“天下哪一國靠自己神祗能倖免不死?你們燒香拜錯神,希西家居然還叫你們去為他送命,真的妄想有救麼?”這種不戰而屈人的手法高明了得;差勁的是,希西家派去和亞述談判的人竟沒半分辯才,只會請罪式地求亞述的‘罵手’不要用希伯來話,以免動搖民心。外交官這麼窩囊,希西家身為國王,恐怕只能為自己披麻服喪罷了。

讀舊約聖經記載至此,大概要認為南國猶大氣數已盡,不必看了。實際上這場戰爭的結果,簡直像小說般倒轉乾坤,始料未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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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據尼尼微出土的六角柱,亞述對這次戰爭自稱勝利,功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;不過亞述軍國主義太強,戰場失利的人也必定政壇失勢,所以歷代君王一向對戰事誇大,不足為奇。真正稀奇的倒是希臘歷史家希羅多德和巴比倫史官,都提到亞述慘敗。舊約聖經的說法是:一向主和的先知以賽亞,也因為西拿基立的高傲褻瀆,而對敵軍下了驕兵必敗的預言。然後一夜之間,神擊殺了亞述大軍十八萬五千人,嚇得亞述王不敢再戰。希羅多德的記載有點異想天開,說是周遭田裡所有老鼠闖入亞述大營,吞咬了弓箭盾牌,沒有武器的亞述大軍只好退兵。希臘畢竟離中東遠,道聽途說的機率很大,或許老鼠是真的有,亞述碰上的卻是史上第一次黑死病

‘黑死病’的名字13世紀才出現,但是早在第六世紀它就曾經吞噬君士坦丁堡四成居民,歐洲一半人口;接下來幾世紀瘟疫消聲匿跡,13世紀在黑海卻再度爆發,數年間奪走歐洲三成到六成人的性命,(有人說瘟疫是蒙古人從中國帶來,有人說是沿絲路散播,兩種說法都很難證實,不過宋元交替時全中國人口減半,或許也不盡是漁陽鼙鼓所造成的殺傷;無獨有偶,蒙古大軍1299年攻耶路撒冷時,似乎也面臨災病,之後回教勢力不費一兵一卒就重佔失地。)不論如何,到今天人類對它還是談‘鼠’色變。真正黑死病的病原是鼠疫桿菌(Yersinia pestis)經過跳蚤傳染,不過名稱廣傳,其他類似的鼠疫也都統稱黑死病;在歐洲和中東近代歷史,往往同地區五年到十五年又會瘟疫復發,代表它突變性很高,加上古代社會衛生條件不佳,相同的細菌竟在歐亞地帶蟄伏三世紀之久。十九世紀殖民帝國興起後,變種的疾病又由歐洲傳回亞洲,單在印度就死了幾千萬人(廣州和香港一帶受波及約十萬人)。

但是假如亞述敗在黑死病下,為何猶大沒有瘟疫跡象?這要歸功兩個原因。第一,考古學家證實,當時希西家為了和亞述長期抗戰,在耶路撒冷外重建城牆,把原本城郊的住戶也保護在新城牆內,又預先在耶路撒冷地下挖了五百多公尺的水道,從城外引進水源,以防被敵軍截斷或下毒污染。地下水道做得足以一人通過,緊急時也可用於居民逃生。希西家本人缺乏斷才,在這件事上卻絲毫不膿包。由於城內不受敵軍疾病引發的食水污染,也就沒有遭受猛烈瘟疫的侵襲。第二,猶太教的衛生律例較嚴格,吃飯前要洗手,不乾淨的動物不能吃,死屍更是不能隨便碰。戰場上的亞述屍體,大概只有痲瘋病患會去撿兵刃碎銀來賣錢,而痲瘋患者又不能和一般居民雜處,隔離之下自可杜絕黑死病蔓延。這些衛生觀念在今天是基本常識,對古代人卻只是種麻煩,要不是宗教律例,誰願意給自己添不便?不過正因為是宗教規定,所以讓猶太人不至於步亞述大軍的後塵。

西拿基立折兵慘重,只好退回尼尼微;他自誇勝利,其餘人心知肚明。舊約聖經的說法,他不久就被自己兩個兒子刺殺;根據亞述帝王年表,刺殺的事其實在公元前681年,已經是耶路撒冷戰役的二十年後,兩者並無因果關係。

然而這次戰役,對兩國都產生了重大改變。

先說猶大。死裡逃生的希西家王,當然感謝上蒼眷顧,不過為了避免下次再有類似狀況,他還是聽從先知以賽亞,對亞述的歲貢絕不遲繳。可是人的心理很奇怪,剛撿回一命時對能活下來已經是心滿意足,過不多時卻覺得大難不死本來就是天意,再不多時更認為自己真有化險為夷的命,結果反而從起初的謝恩之心變為狂妄自大。希西家就是典型的例子,他和亞述戰爭後,又曾經病得奄奄一息,原本以為陽壽已盡,卻又僥倖生還。那時亞述的附庸國巴比倫,聽說耶路撒冷戰役中希西家以少勝多,當然想學習如何退敵,如此自己有一天也能掙脫亞述的枷鎖;不過為了不引起亞述疑心,只說是因為希西家大病痊癒向他道賀。可是巴比倫的使者見到的希西家,既非驍勇善戰的武士,也不是智謀超群的軍師,只是一個炫耀自己財力的國王。先前向亞述賠償的金銀不算,猶大這時已經不比中東各國富裕,何必把金銀財寶、貿易貨品、軍事武器都讓別人瞧個夠?看來希西家真正的目的還是想和巴比倫建交,上次與埃及、亞蘭合作,竟然落得孤掌難鳴,這次若與巴比倫聯手,兩面夾攻亞述,絕不會像前次敗得那麼難看。但是既然要交涉,總要讓人覺得自己是有實力的夥伴,才能提升雙方建交的可能性。

只是,希西家願意向巴比倫大獻殷勤,難道巴比倫就不會衡量猶大國值不值得合作?《莊子》說:“水之積也不厚,則負大舟也無力。”以猶大的人力財力物力,打游擊戰還可以,要徹底擊敗亞述幾乎是做夢。使者看在眼裡,根本沒興趣和希西家結盟(後來他們選擇結盟的對象,是伊朗西北的米底人),但是表面上還是客氣周旋一番。巴比倫使者走後,以賽亞覲見國王,才大罵希西家是自作聰明,沒能力對付亞述就算了,現在居然還自己增加後患。先知甚至預言,希西家所誇耀的財寶,有一天都要歸巴比倫。不過國王這回自討沒趣,卻沒因此承認以賽亞的眼光銳利;後來他和先知的關係日益惡化,以賽亞的晚年,是活在不被國王宣召、不被朝臣信任、政黨多方攻擊之中(以賽亞書中可見一斑)。希西家死後兒子繼位,主和派的人徹底失勢,主戰派的人立刻將以賽亞這個建議納貢的‘頑冥老糊塗’下獄處死(有些記載說是被鋸子鋸死)。

忠臣的路,為何總是荊棘遍布?

再說亞述。西拿基立戰場不如意,後來二十年也較少發動戰爭(所謂少是與其他亞述帝王相比)。他大部分時間致力發展尼尼微,城裡大小庭院幾乎都是他建的,公元前690年又為尼尼微建設水道(從所羅門起,當代大都市幾乎都已經引水入城,尼尼微在這方面的確落人一等),城內原本狹隘的巷道也清理拓寬。這和亞述以往的文化完全相反,軍國主義的傳統和現代化的都市,差別太大;雖然建築可以叫各國擄來的奴隸去做,但是這些建設對軍事有什麼幫助?不過西拿基立還是排除眾議做這些建設。他的看法是,亞述有一流的軍事武力,卻沒有和他相稱的農業和都市文明。或者說,世人所謂的‘窮兵黷武’,其實也有不得已的原因:亞述既然在其他文明發展落後,金銀不夠了就必須再去勒索,奴隸不夠了就必須再去擄掠,可是錢多了,物資只會漲價,人多了,糧食只會不夠吃(甚至到撒瑪利亞毀滅後,才因為清油不夠而在尼尼微城外開闢橄欖園)。亞述帝國發展,從利比亞到波斯灣,以往靠著戰爭與征服奪取了財富,卻留不住財富;可是難道不靠打仗就無法致富麼?

這個問題後來蒙古人也碰到過,答案也很類似。一個世界帝國已經完成,欠缺的是文明方面,也因此忽必烈看中了中國——只要盡量利用他們的人才、技術和經濟能力,就可以吸收無限的財富,分配給整個蒙古。不過商人工匠學者,都必須要有夠繁榮的都市才能存在,忽必烈要攬為己用,也必須有現代化的建設。換言之,為了更長遠的帝國未來,忽必烈不顧元老們的反對,還是建立了‘大都’(後來的北京一部分)。

西拿基立對尼尼微的發展,代表他對亞述帝國的永久性深深考量過;或許耶路撒冷的戰役讓他明白,人力有時而窮,一味追求軍事勝利,對帝國自己的代價其實很重,若不知變通,亞述絕不會有前途。他有生之年,尼尼微的人口達到十五萬人,比起巴比倫或耶路撒冷都龐大,國家圖書館有數千泥板文書,足見他致力文化的決心。可是他的領悟卻讓許多守舊人士不滿,連他的兒子們也不諒解。亞述文獻記載,他是在修建的廟宇中,被兒子推倒的巨大守護神像壓死的,意思似乎是說,你那麼喜歡建築,那就讓建築物害死你好了。

其實就算他不被殺,西拿基立得道在黃昏,對亞述來說也太晚了。整個帝國這時已經四海鼎沸,前面說過,巴比倫已經在積極尋覓可聯手的夥伴,其他地方也不遑多讓。西拿基立第一次攻巴比倫是在耶路撒冷戰役之前,那時擄掠了城內一切財寶,卻沒有對人民下手;這代表巴比倫的技術經濟,毀了可惜。亞述在巴比倫設立一個又一個傀儡國王,卻招架不住民間的反叛勢力,後來甚至西拿基立自己的兒子失陷敵營,才迫使他向巴比倫下重手。公元前689年,巴比倫只剩斷壁殘垣,後來幾年也沒人居住。對這件事西拿基立一直覺得惋惜,所以他死後繼承皇位的最小兒子還是重建巴比倫。

然而亞述對巴比倫優待,對其他地方還是一樣軍國主義掛帥。後來的皇帝對於天下洶洶、義賊四起,反應也越霸道殘酷(甚至有戰敗國的首領被關在狗籠到死,其他挖眼割鼻、斷手腳、剝皮、活活燒死的不計其數)。暴政之下的確無人敢再反抗,(上埃及曾一度反叛,結果底比斯的法老全家被折磨死;巴比倫曾兩次起義,結果城中權貴被殘殺一空,只差城池沒被焚;後遂無問津者矣)。這時國中總算見到十餘年‘太平’,可是亞述的盛世也到此為止了。為了繼續控制巴比倫,亞述另立一個白痴做巴比倫王,這個白痴何時死的,記載得並不詳細,可能亞述的暴君一殯天,巴比倫的傀儡也立刻死於非命,因為幾乎同一時期,底格里斯河的上下游兩地區都出現政治混亂,約有四年時間亞述沒有皇帝,巴比倫也沒有國王。

難道亞述的霸主,竟沒有個像樣的兒子繼位?那倒也不是,太子是有,一個帝國要如何繼續下去卻是難題:要不斷擴張,在古世界並不容易;要高壓鎮惡,反作用力也很猛烈(亞述的暴政,巴比倫就學了用在亞述派遣的官員身上);要帝國富強,亞述的基礎打得不夠;要重用附庸國的人,保守人士又不願意。零星的史料暗示,當時亞述宮中擾攘紛爭,究竟有幾派也不清楚,唯一知道的是,尼尼微幾乎每個朝臣都有自己擁戴的太子。附庸國見到尼尼微自己窩裡反,當然也趁勢作亂;沒有國王的巴比倫,這時興起了一個卓越的軍事將領,掙脫了兩百多年來的亞述管轄,開創了新巴比倫王國(其實他們不是巴比倫人,而是迦勒底人,位於今日科威特一帶;諷刺的是,當時亞述執政黨為了避免巴比倫乘機造反,才叫迦勒底人先來鎮守,想不到竟是養虎為患)。

見到附庸國紛紛獨立,尼尼微的政黨才大夢初醒,趕快合作對付叛亂;只是亡羊補牢,已是後悔莫及。巴比倫的新國王為了不再受到亞述的暴政統治,早就和米底人聯手,南北兩路合攻亞述。(由於米底距離亞述較近,起先是米底人大捷,但接下來一年的拉鋸戰,米底人自知兵力不足,於是向巴比倫提出政治婚姻,藉以拉攏強權;娶了米底公主的巴比倫太子,就是後來的尼布甲尼撒王Nebuchadnezzar)。那時巴比倫王是總參謀,正面用聯軍圍困佯攻,暗中卻引入暴發的洪水冲破城牆,聯軍隨即突破防線,攻進城裡。公元前612年,世界帝國亞述的首都,顯赫一時的尼尼微,就這樣被全盤毀滅;巴比倫人與米底人,和後來加入的西徐亞人書珊人烏拉爾圖人,總共搶奪了幾個月,到冬季將至才罷手。

雖然當代各國都痛恨這‘血腥的獅穴’、‘殺人流血的城’,但是對它的形容也一向是‘堅不可摧’,所以這對當代許多人都是驚愕的消息。猶大的先知寫下
尼尼微啊,那打碎邦國的上來攻擊你...
他勇士的盾牌是紅的,精兵都穿朱紅衣服。
在他預備爭戰的日子,戰車上的鋼鐵閃爍如火...
王招聚他的貴冑;他們步行絆跌,速上城牆,預備擋牌。
河閘開放,宮殿沖沒。
王后蒙羞,被人擄去;宮女搥胸,哀鳴如鴿...
尼尼微自古以來充滿人民,如同聚水的池子;現在居民卻都逃跑...
你們搶掠金銀罷!因為所積蓄的無窮,華美的寶器無數。
現在空虛荒涼,人心消化,雙膝相碰,臉都變色...
不止猶大,遠在希臘的詩人,也為亞述的愚昧而歎息。亞述剩餘的皇室,在更北邊一小撮地方苟延殘息,又向埃及借兵再戰,只是最後還是被巴比倫滅盡(當時埃及軍隊要去援助亞述帝國的最後希望,猶大王還曾設法阻止,以防兇殘的帝國死灰復燃;不幸戰死,屍體被運回耶路撒冷)。

後代對於這帝國的消失,往往一言以蔽,好像它只是曇花一現;實際上,亞述一個世紀多的鼎盛,絕非過眼雲煙。雖然它被新巴比倫取代,但是巴比倫盛極時版圖也沒有它大,而亞述的軍事文明,在人類史上更是不可抹殺(後來的中東都是它的門生)。何以人們總認為它是日出冰消,好景不長?說穿了,只因為它所有的附庸國都痛恨它,所以記載的歷史也都緘口不言其成就。

二十世紀美國作家Eric Hoffer說:“你從敵人對付你的手段,就可以知道他最怕的是什麼。”用這觀點來想,亞述其實最怕的,就是自己這個帝國盛世的滅亡。其實亞述自己並不是容易發展的土地,在精神層面也比較缺乏——沒有肥沃月彎的泥土和不朽的蘇美爾知識文明,沒有尼羅河的黑土和金字塔下靈魂不滅的理念,沒有米底的青翠山谷和嚮往真理的火焰,也沒有迦南的奶與蜜和超越宇宙萬物的獨一神觀——亞述唯一能相信的,就只有自己的力量。這樣的命運,和歷史上許多游牧民族都很相似:它向外拓展,正因為自己什麼都沒有;它建立龐大帝國,正因為要證明自己的存在;它可恨,正因為它貫徹了自己獨特的軍國主義,不希望努力爭來的又轉眼失去;而它滅亡,正因為這條腥臭的路走到底,已經此路不通,曾經征服的中東諸國,又各自與己為敵,四面楚歌之下,只有奮力戰死一途,別無他路了。

時至今日,尼尼微依然一片荒涼。

還記得,當年先知約拿來傳警告,一座城市走了三天才走完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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